“在新加坡，做一個反對黨很難”

　　“在新加坡，做一個反對黨很難。”時年77歲的林依平老人感慨道。他家住在丹戎巴葛，正是新加坡建國總理李光耀所在的選區(qū)，是傳統(tǒng)的“反對黨禁區(qū)”。老人半開玩笑說：“我跟他斗了幾十年了。”

　　新加坡工人黨成立于1957年。林依平于1959年入黨，是該黨內(nèi)目前健在的黨齡最長、年齡最長的一位老黨員。是以盡管他從未當(dāng)選過國會議員、出任過任何公職，但在近年來工人黨舉辦的各項活動中，他都位列主席臺。3月2日林依平也在其他8位工人黨籍國會議員簇擁中，上臺同唱《愛拼才會贏》。

　　54年黨齡的林依平見證了一個新加坡反對黨的發(fā)展歷程。“過去，人民行動黨很專制，只要你反對它，它就說你是共產(chǎn)黨，然后就把你抓起來，搞白色恐怖那一套。”做了那么多年的工人黨義工，他說自己很幸運沒有被抓過，“但我的好多身邊同志都被抓進去了，人民行動黨用《內(nèi)安法令》之名，不經(jīng)審判就把你扣押幾十年。”

　　所謂《內(nèi)安法令》（ISA）源自英國在馬來亞殖民當(dāng)局于1948年頒布的緊急條例，初始是針對馬來亞共產(chǎn)黨（簡稱“馬共”）。“1950年代，我們新加坡在爭取脫離英國殖民統(tǒng)治，李光耀當(dāng)時許諾，在新加坡自治后要廢除《內(nèi)安法令》，可他一上臺就用《內(nèi)安法令》把新加坡的左派全逮捕了。“當(dāng)時新加坡左派居多，李光耀和人民行動黨也是以民主社會主義為綱領(lǐng)的。”林依平說，正是出于對李光耀的極度不信任，促使一批中左翼人士于1959年新加坡自治之后，加入工人黨。

　　林依平說，與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一些新加坡政黨不同，工人黨從不去搞街頭示威、武力抗?fàn)幓蛘吡T工游行，“無論人民行動黨是否尊重法律，任意篡改條文，我們一開始就提出要在憲法框架內(nèi)與人民行動黨斗爭。”由于無法在競選時獲得足夠的資源，工人黨直到1981年之前都顯得默默無聞，“我們工人黨那時就是一個根本沒多少人參加、沒什么影響力的小黨。”

　　改變來自于1981年時任工人黨秘書長的惹耶勒南，他擊敗人民行動黨候選人，贏得安順選區(qū)補選，這不僅讓他成為新加坡獨立以來首位反對黨議員，也改變了工人黨的走勢。“沒有國會議席，我們沒有辦法強大起來，只有我們的人進了國會，新加坡民眾才會了解工人黨。”

　　然而好景不長，惹耶勒南于1986年被控偽造工人黨賬目獲罪，失去了國會議員資格。1998年，試圖東山再起的他，又被控誹謗罪，后因延遲賠款于2001年被新加坡高等法庭宣判破產(chǎn)，由此喪失參選議員的資格，也從此退出了工人黨。

　　吳明盛曾說過，惹耶勒南的境遇可以說明，在新加坡一個人想以反對黨身份從政，將會面臨怎樣的困局，“首先要面臨家庭壓力，從投資角度，肯定是虧本生意，風(fēng)險比收益要大。你的太太、伴侶覺得值不值得，做許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，花錢花精力，影響家庭素質(zhì)，影響與家人的時間。過了這關(guān)，有些親屬是靠政府的，他們就會擔(dān)心受牽連，你還會失去許多朋友。這兩關(guān)過了之后，就要看執(zhí)政黨用什么手段對付你，以前他們是用《內(nèi)安法令》，后來他們是在法庭告你誹謗。”吳明盛說他現(xiàn)在安家在香港，“我對我太太說，如果我在新加坡被抓了，你千萬不要回來。”

李光耀：如果投票給反對黨，你們這里就會變成貧民區(qū)

　　1991年，劉程強贏得后港選區(qū)最終使得工人黨在新加坡的政治版圖中爭取到了“根據(jù)地”，在他2011年轉(zhuǎn)戰(zhàn)阿裕尼之前，他連續(xù)在1997、2001和2006年三次大選中連任。

　　不過后港的選民也因此“付出代價”，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，后港地區(qū)存在組屋翻新滯后、公共交通規(guī)劃不周等問題，工人黨支持者們認為，這是新加坡政府有意對后港選民進行“懲罰”。

　　從事印刷業(yè)的企業(yè)主沈文慶，辦公室就設(shè)在實龍崗。他認為正是人民行動黨的“意氣用事”讓選民倒向工人黨，“人民行動黨把選舉和政府組屋翻新混為一談，不管是后港還是波東巴西都是這樣，新加坡人是不可以威脅壓迫的。只要合理的新加坡人會聽，不合理的就會反抗，新加坡人有這個骨氣。可是人民行動黨不理解這個心態(tài)。 你不選我，我就不翻新，地鐵就不經(jīng)過 ，結(jié)果票輸?shù)迷蕉唷Ｈ嗣窠坏亩悾緛砭褪菓?yīng)該去做的事情，不應(yīng)該成為政治工具，執(zhí)政黨更不能利用這些工具，這樣永遠得不到人民的信任。”

　　回憶起2011年親歷的阿裕尼集選區(qū)選戰(zhàn)，對人民行動黨有著深深失望的沈文慶說，“我一直不覺得人民行動黨會在這里輸?shù)簟栴}就出在2011年大選前，李光耀講， 如果你們投給反對黨，你們這里就會變成貧民區(qū) 。”沈文慶說，新加坡人是很明哲保身的，在那以前沒人愿意多談?wù)危?ldquo;但那幾天大家說， 你要投反對黨，太過分了 。大家都忍到極限了。”

　　吳明盛從獨立思考的學(xué)者，一步步走向前臺成為反對派，也源于人民行動黨的競選策略。1997年大選，惹耶勒南與鄧亮洪、陳民生等人組成工人黨五人競選團隊，參選靜山集選區(qū)。當(dāng)時吳明盛與母親就住在那里，鄧亮洪出色的語言表達能力給選民耳目一新之感，“人民行動黨為了贏選票只會對選民說， 你們不投給我們，這里組屋就不會翻新 。我對這個非常反感，這擺明是懲罰政策。那時我27歲，沒有結(jié)婚，我決定了如果我要留在新加坡，為了下一代，一定要改變這個國家。 你的一票是可以被收買的 ，這樣的價值觀怎么可以延續(xù)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