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上海，“白衣女子”最近成了網絡熱詞。一切只因一個身穿白衣裙的女犯罪嫌疑人瘋狂行竊的視頻，被自媒體毫無掩飾地展示在了網上，帶給網友們的，除了驚嘆號，還有一堆問號。

白衣女子在滬瘋狂偷盜。圖為作案場景。

警方展示8月底就掌握的團伙成員信息

　　“白衣女子”究竟是什么人？她做了幾起案子？為何永遠身著白衣？為何作案那么從容淡定？她是獨行盜還是團伙作案？為何屢次行竊依然逍遙法外？一時間，這個不明身份的女子成了網絡紅人，網友們把她戲稱為“全上海都在找尋的人”。

　　更戲劇化的是，第一天網上爆炒，第二天上午“白衣女子”就被警方擒獲。于是，人們的問題又多了幾個：警方是怎么破案的？是不是迫于輿論壓力才開始行動的？如果不是，為什么案件偵破的周期會那么長？

　　今天上午，上海警方就“白衣女子”系列盜竊案召開新聞發布會。經調查白衣女子去年上半年已經有7次犯罪記錄，有的未遂，有的得手，盜竊以手機價值高低為目標，蘋果居多，也不全是蘋果。警方去年8月底就掌握了這個團伙的信息。唐麗所在的盜竊團伙以“老鄉”為紐帶，一般為1至4人聯合作案，其中1至2人為“兩懷”（懷孕或懷抱嬰兒）婦女，其余人員負責吸引店員注意。唐麗實際只有初中以下學歷，她表示并未關注網上對她的“通緝”，她到案后團伙已經藏匿消失。

　　記者把網友們關心的問題也帶到了會場。

　　記者：“白衣女子”究竟是誰？

　　惠士俊（市公安局刑偵總隊六支隊支隊長）：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，“白衣女子”名叫唐麗，今年23歲，湖南來滬人員。到案后，對唐麗的審訊并不順利，大部分時間唐麗選擇沉默。她對于自己的身份信息并不避諱，但問到案件細節問題就避而不談。

　　目前，警方相關工作仍在開展中。經過對唐麗的驗血等一系列的化驗檢查，她已經懷孕3個月。

　　記者：“白衣女子”參與了哪些案件？

　　惠士俊：根據警方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，唐麗近期至少參與了8起盜竊案。其中，涉及商場內扒竊拎包案件共7起，分別為長寧3起、黃浦2起、浦東1起、閔行1起和涉及徐匯的1起金銀加工店被竊案。

　　記者：“白衣女子”是怎么被抓到的？

　　惠士俊：唐麗涉及的案件分別涉及浦東、黃浦、徐匯、長寧、閔行等分局。當時我們看了網友爆料之后，立刻把這些案件與此前在偵的一些案件對上了號。這些案件警方已經關注偵查一段時間了，并已被列為市局刑偵總隊掛牌督辦案件。所謂掛牌督辦，是警方對于一些系列性高發案件的一種工作模式，簡單講就是集中優勢兵力開展工作，定期分析總結、人不到案，工作不停。

　　經過7月到8月的偵破，警方初步明確了幾件事：一、雖然后來微博上、微信上大家關注的是“白衣女子”，但是她只是這個盜竊團伙的成員之一，可能是因為特征太明顯。白衣、長發、黑框眼鏡，幾乎每次作案基本都是這么一個裝束。

　　二、這個松散型的盜竊團伙由7、8人組成，之前警方已經掌握照片并落實身份信息的有五人，其中不包括唐麗。

　　三、這個團伙流竄作案，暫住區域在青浦或者松江方向。他們的活動很不規律，有時是一個人出來作案，有時候四個人出來，有時候兩個人出來作案。

　　白衣女子進入偵查視線后，我們進一步調查顯示，“白衣女子”常在地鐵2號線徐涇東站及地鐵10號線閔行航中路站進出，頻率非常高，于是決定派偵查員在上述兩個車站開展伏擊守候。

　　按照正常的偵破節奏，如果發現“白衣女子”，或者其他團伙成員，我們并不會驚動他們，而是繼續跟蹤，采取一系列偵查手段，找到窩點，然后爭取在他們作案的時，人贓并獲一網打盡，這樣才能確保將犯罪分子送上法庭，還有可能為被害人挽回損失，找回被盜物品。

　　網絡的熱炒的確給我們帶來了壓力，專案組擔心犯罪分子看到網友發布的內容之后，警覺并逃離上海，盡快抓捕勢在必行。幸好9月9日我們通過守候伏擊成功抓獲了唐麗。接下來我們將進一步審訊并抓捕其他同案犯。

　　記者：警方是不是迫于輿論壓力才開始行動的？

　　惠士俊：作為掛牌督辦案件的主要負責人，我只能對這一問題表示無奈。9月8日帖子出來之后，市公安局官方微博@警民直通車-上海回應了網友的關注。我對媒體、網友的關注情況也很關注。當時就看到網友在下面評論，大致意思是爆料了，發微博微信了，警察開始動手查了。看到這些評論我們只能苦笑。

　　從警方案件偵破的一般程序來說，警方接到被害人報案之后，先要甄別，決定是否立案，然后是一整套內部的立案流程，包括開展偵查工作的依據、標準…….這些都有工作記錄，有案可循。而此前各單位、各分局刑偵部門的前期工作，已經使警方的大數據平臺將這些案件并案偵查，并成立了督辦案件的專案組。

　　我這里有一張表格，具體因為涉及到后續的工作不便告訴大家里面的詳細內容，但表格里登記的這些人、手機號碼、名字就是我們掌握的這個團伙的基本情況，而這張表格，在8月底已經形成。那么當然也有人會問，既然明確了身份和手機號碼，為什么不抓？這又回到之前我說的那個問題，收網抓捕需要時機，必須是我們掌握了團伙成員的基本犯罪證據之后才能采取行動，否則貿然抓捕，最終法庭判不了，又是無用功。

　　記者：為何偵破的周期會那么長？

　　惠士俊：這可能就是流竄作案偵破工作的難點，偶發的案子線索往往是比較少的，有時候甚至是幾乎沒有。只知道一個體貌特征，茫茫人海，怎么找？頻繁作案，犯罪分子留下的線索、信息多了，可以在通過信息交叉碰撞，并串出新的線索，然后犯罪分子的身份信息、活動軌跡、暫住地區域等等，才會慢慢浮出水面。我們也知道，當發生類似的侵財類案件，當事人是相當著急的，我們也很著急，但有時候往往會限于一些客觀情況，但我們一直在努力，在想辦法。

　　關注：特殊人群犯罪的執法困境

　　通過此前網上流傳的視頻，“白衣女子”唐麗給網友一個深刻的印象是作案囂張、有恃無恐。為何她會如此淡定行竊？警方在發布會上披露的一個信息其實就是問題答案：她懷孕了。

　　在我國的法律體系中，孕婦、哺乳期婦女均屬于特殊法律主體，在刑事司法活動中，習慣稱之為“兩懷婦女”，即懷孕和懷抱小孩。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》第65條規定，人民法院、人民檢察院和公安機關對患有嚴重疾病、生活不能自理，懷孕或者正在哺乳自己嬰兒的婦女，采取取保候審不致發生社會危險性的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，可以取保候審。

　　但善意并不總是得到善的回應。正因為這條法律規定，懷孕成了一種手段，成了一些犯罪嫌疑人的“護身符”。據警方透露，偵破案件中碰到的一個普遍情況是：很多類似唐麗這樣的盜竊團伙，只要是女性成員，在實施盜竊時，基本都是處于懷孕或哺乳期，她們對于法律規定很清楚，即便判刑，也會從輕減輕。這也是為什么唐麗在監控設備面前毫不避諱，大肆作案的原因。

　　在這起案件中，唐麗參與的團伙并非固定一個，而是成為了許多松散型盜竊團伙的成員，對于這些團伙來說，她不可或缺，每次伸手偷盜，也都是由唐麗實施，其他人望風或者扮演分散注意力的角色。這一切，正是因為她有孕在身。

　　屢犯率高也是孕婦盜竊案比較突出的一個問題。唐麗到案后警方發現，僅在去年一年，她就有7次盜竊前科，均被取保候審或者治安處罰不予執行，因為當時她也處于孕期。警方表示，像這樣“惡意懷孕”的犯罪嫌疑人并不在少數，成了令人頭疼的難題。

　　在法律規定中，對于犯罪的“兩懷婦女”可以采用監視居住的方式，上海此前也就此進行了探索，但進展比較艱難。因為付出的執法成本非常高，一般一個懷孕的犯罪嫌疑人，至少要安排3-4名民警看管，這期間還有很多意外風險難以規避，這種工作往往由屬地派出所來完成，基層警力原已有限，如果有3到4個這樣的犯罪嫌疑人，就意味著十五六名民警要牽扯其中，一個派出所的日常工作會受到影響。

　　為此，法律界人士也建議，政府部門可以在勞教所轉制的當下，探索建立一些實行專業化管理并配備必要醫護條件的專門場所，堅決依法采取可行的強制措施加強管理，以教育養護為主、兼顧案件偵破，同時從立法層面對組織“兩懷婦女”實施盜竊的指揮者和幕后操縱者予以從重處罰，從而對“兩懷婦女”犯罪多發起到遏制和震懾作用。

相關鏈接：國外是怎么做的

　　德國針對懷孕和哺乳期婦女，規定其可以推遲入獄，但最長不得超過4個月；

　　日本規定女犯在懷孕150日以上可停止執行刑罰直到分娩后60日重新執行，中斷時間不計入刑期；

　　英國并未對懷孕和哺乳期女犯網開一面，之所以能這樣做，是因為其在監禁地設置專門的場所和設備應對罪犯的特殊需求；

　　美國同樣未對懷孕女犯有太過特殊的規定，根據美國司法統計局調查顯示，約有3%到4%的女囚會在監獄產子，俄亥俄州女子監獄還會讓無暴力犯罪記錄的女囚當保姆照顧孩子。

　　又訊今年夏季以來，警方通過對本市扒竊拎包違法犯罪數據動態化分析，對案件高發、多發區域投入街面犯罪偵查隊等便衣偵查力量，以團伙案件攻堅為突破口開展全面打擊。據統計，7、8兩月，全市共搗毀街面扒竊拎包犯罪團伙47個，抓獲犯罪嫌疑人613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