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堂冷門課，蘇德超是怎么“加熱”的？

　　“形而上學比較抽象，要講給同學們，就得有‘接口’。也就是說，你得做到‘用戶友好’,得把界面做好。界面做好了，‘用戶’吸引過來了，就開始大賣特賣形而上學。”蘇德超“揭秘”。

　　對蘇德超而言，吸引學生的“接口”，就是提出各種乍一聽好笑、細一想很深奧的問題。比如忒修斯戰(zhàn)艦悖論——忒修斯戰(zhàn)艦上的木板和零件被逐漸替換，當所有的木板和零件都被更換掉時，忒修斯戰(zhàn)艦還是原來那艘戰(zhàn)艦嗎？要是再把換下來的木板重新組裝起來，哪一艘才是原來那一艘呢？

　　拋出的問題就像點了一把火，學生們開始發(fā)言，發(fā)言又漸成討論、爭論、辯論。蘇德超在一旁把握火候，或“大火轉(zhuǎn)小火”，點評、糾偏；或“小火轉(zhuǎn)大火”，燃起新高潮。

　　激發(fā)對抗，常常幫助蘇德超找到課堂的“沸點”。“每個人都是有限的，而對抗是一種很好的交流方式，不打不相識嘛。對抗也是一種情感投入，能讓學生在課堂上‘不換臺’。”蘇德超說。

　　曾做過辯論隊指導老師的蘇德超，常對學生們強調(diào)要“擺事實，講道理”，而不是“舉例子，講感覺”。“擺事實不等同于舉例子，因為孤證撐不起來一個完整的論證過程；講道理也不是講感覺，觀點的背后要有道理的支撐。”蘇德超認為，大學培養(yǎng)的是具有批判性思維的思考者，而不是擅長煽動情緒的意見領(lǐng)袖。

　　多數(shù)時候，蘇德超在學生討論環(huán)節(jié)，扮演的都是傾聽者的角色。“我要做的，是偶爾引導一下，讓同學們‘順流而下’,不知不覺中游到哲學的海洋。”

　　一番激烈討論后，蘇德超會告訴剛才發(fā)言的同學，你所說的其實是某某學派的觀點，他所說的其實是某某學派的觀點，而這幾個學派在哲學史上真就曾經(jīng)圍繞這個問題展開過爭論。學生們聽到老師這么說，往往很開心，覺得自己能和哲學家想到一塊兒去，形而上學也沒那么“面目模糊”了。

　　經(jīng)常是下課鈴響后，一群學生聚到講臺上，把蘇德超圍在中間，再討論上三四十分鐘。等教學樓燈光盡數(shù)熄滅，學生們再擁著老師，在校園里走上一段路，嘴里是形而上學，頭頂是浩瀚夜幕。

　　▲蘇德超的課程受到學生追捧。下課后,蘇德超淹沒在前來討論問題的學生中。

　　開腦洞“開到想象力的邊界”

　　從每堂課到最后的考試題，蘇德超像是揮著看不見的魔法棒，一路讓大家的腦洞開了又開。“我的課吸引人的根本，在于形而上學能讓人腦洞開到很大，比科幻小說開得還大得多，直開到想象力的邊界”

　　其實在蘇德超“走紅”之前，他出的期末考試題已經(jīng)是“流量大咖”了。

　　上個學期，蘇德超的期末考試題是這樣的“畫風”：22世紀，人類全部移民到比鄰星b,繁衍了上千年后，人類的“水土不服”癥候越來越強烈，于是派歷史學家“你”返回地球取故鄉(xiāng)土。“你”回到地球，見到智能機器人仍忠實而井井有條地履行著職責，有情緒變化、甚至有壽命的類人機器人像人類一樣工作、學習、生活。在類人機器人的圖書館，“你”看到了他們的數(shù)學和物理學，與比鄰星b的人類水平幾乎無異。問題來了——“你”在類人機器人的哲學雜志上會看到什么？

　　這份考試題，在知乎社區(qū)已引來超過24萬次的圍觀。

　　又何止這份考試題。從原創(chuàng)朦朧派愛情微小說，到天津河東區(qū)流浪狗傷人案件，從“阿爾法狗會下圍棋嗎”，到“如何評價耶魯大學死腦復活實驗”——“蘇老師的考試題”，已經(jīng)成為同學們既期待好奇又擔心“被碾壓”的存在，亦成為網(wǎng)絡(luò)熱搜的橋段。“腦洞大開”，儼然是蘇德超考試題的標簽。

　　“形而上學本來就非常‘開腦洞’,因為形而上學對日常生活中的諸多基本概念提出挑戰(zhàn)。”蘇德超說。

　　比如前文提到的忒修斯戰(zhàn)艦悖論，本質(zhì)上是在探討事物的同一性問題。這可不是個小問題——“如果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不是同一個我，那我教了一年的課，年終獎該給誰？”蘇德超舉了一個現(xiàn)實的例子。

　　蘇德超承認，自己的課程和考試題，都有一定的難度。“不到長城非好漢，不學形而上枉學哲學。”他說，形而上學包含很多邏輯推理，要進行非常密集的思想實驗。它在很多方面更接近數(shù)學。

　　蘇德超給自己定的教學目標，是挑戰(zhàn)智商、激發(fā)想象、銳化感覺。在課堂上，他要帶著學生們進行長串連貫的邏輯推理，誰要是中間開個小差，可能后面一溜都跟不上了；他向?qū)W生拋出開腦洞的問題，也引來學生開腦洞的回答，鼓勵學生想人之所不敢想、想不到；他強調(diào)銳化感覺對于文化認同的重要性，分析為什么中國式幽默很難逗美國人笑。

　　而期末考試那張每每引發(fā)熱議的試卷，也蘊含著課程教學中未盡的那些探討，更寄托著蘇德超的希望：課程結(jié)束了，學生對形而上學問題卻不會停止思考。事實上，蘇德超的考試題每次一公布，再由學生“情不自禁地公布到網(wǎng)絡(luò)”，會有不少畢業(yè)生、甚至沒上過蘇德超課的網(wǎng)友也向蘇德超交來答卷。

　　從每堂課到最后的考試題，蘇德超像是揮著看不見的魔法棒，一路讓大家的腦洞開了又開。“我的課吸引人的根本，在于形而上學能讓人腦洞開到很大，比科幻小說開得還大得多，直開到想象力的邊界。”蘇德超如此總結(jié)自己受學生追捧的原因，執(zhí)意謙遜地隱去揮動魔法棒的手。